露白散文·欧阳修、苏轼与九龙寺
作者:露白
上传时间:2020-03-18 21: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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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寺就离县城不远儿。

当我这样邀请几位文友的时候,正是烟花如梦的三月。去焦柳营的路上,绿杨扶疏处,几树紫荆,几片油菜,妩媚得如同盛装而行的丽人,让你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自然,令文友们心动的还不是这无处不在的春色。我告诉他们:欧阳修和苏轼也来过这儿。

于是,在两天后的焦柳营之行中,九龙寺的历史以及欧阳修和苏轼是否真的来过这儿,就成了我们一边绕阶穿廊一边交流的话题。

我对九龙寺的了解也很偶然。那还是2017年的春上,我和两位同事去焦柳营驻村扶贫。“蔷薇苞尚小,杨柳絮初疏。万绿春风里,隔空听鹧鸪。”三月的乡村,目之所视,耳之所闻,无不如一首诗一幅画。而九龙寺,其碧瓦红墙,在一片繁绿中格外地醒目。

第一天,因为初来乍到,吃与住都不曾计划。中午,我们被村支书焦中林领到了九龙寺,和几个香客一起,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 饭后,由焦支书引导,我们到殿里参拜了龙王。正觉得它与别处的庙宇并无什么大一样的时候,焦支书从一间屋子里找出一个小册子——内容正是关于九龙寺的,撰写者为高明远先生。

高明远先生是我尊敬的一位长者,已寿登耄耋。他读过私塾,师从许昌灵井的一位举人,写一手精到的篆书。及看完小册子,我又惊讶又疑惑。因为,按高先生所写,九龙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唐朝,欧阳修和苏轼为之作传的张路斯,其垂钓的地方竟然就在我们的脚下。

欧苏都做过颍州(今阜阳)知府。“颍水非汉水,亦作葡萄绿”,这是苏轼的高吟。当年,他们从京师到颍州,沈丘是必经之地。但他们笔下的张路斯真的与沈丘有关吗?

两天后,恰好与文史学者赵海利先生、倪胜章先生一起探访颍水故道。得赵海利先生的提醒,我在康熙十一年的《沈丘县志》上查到了有关张路斯的记载。不久,我又百度到了苏轼《昭灵侯庙碑》一文。两者出处一致,只苏轼写得更为详细一些,此处不妨录之:

昭灵侯,南阳张公讳路斯,隋之初,家于颍上县百社村。年十六,中明经第。唐景龙中,为宣城令,以才能称。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罢归,常钓于焦氏台之阴。一日,顾见钓处有宫室楼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归,归辄体寒而湿。夫人惊问之。公曰:“我,龙也。蓼人郑祥远者,亦龙也。与我争此居,明日当战,使九子助我。领有绛绡者我也,青绡者郑也。”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绡者,中之,怒而去,公亦逐之,所遇为溪谷,以达于淮。而青绡者,投于合淝之西山以死,为龙穴山。……事见于唐布衣赵耕之文,而传于淮颍间父老之口,载于欧阳文忠公之《集古录》云。

从这看,张路斯原为南阳人,后定居颍上,与沈丘并无关系。那《沈丘县志》将其辑录在内的理由是什么呢?原来沈丘有一个郑家湖:

郑家湖,在县东北二十五里舒阳河南,方广仅五里,四时不竭。相传隋时蓼人郑祥远乃龙也,当据此池,后人呼为郑家湖。    

——康熙十一年《沈丘县志·地理志》

……第沈非蓼,而颍与沈相距不远,或者神龙游物,而此湖亦其所当潜蛰之地,未可知也。

——康熙十一年《沈丘县志·丛纪志》

一言以蔽之,《沈丘县志》之所以把欧阳修《集古录》所载的这段传说收录在内,是因为这儿曾是与张路斯争斗的郑祥远所潜蛰的地方。

郑祥远是否有这个人物,于史无征。郑家湖——从方位看,当在今沈丘县赵德营和付井两镇之间——也不知从哪年哪月就是冬麦夏菽的田畴了。但是不是说,高明远先生就是完全杜撰呢?

我认为不是。

首先,今天九龙寺所在的村子就叫焦柳营。难道这与焦氏台只是一种巧合?我没有去颍上做一个考察,不知道那里今天是否还有一个叫焦氏台的地方。即便有,但如《沈丘县志》所说,既然张路斯是龙的化身,而龙“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且郑祥远所蛰伏的郑家湖又距此不远,张路斯在这儿垂钓,怎么没有可能呢?

其次,说九龙寺的前身就是张路斯祠也并非无稽之谈。

苏轼《昭灵侯庙碑》中有这样一句话:“盖自淮南至于蔡、许、陈、汝,皆奔走奉祠。”可以说,九龙寺应该是当年众多的祭祀张路斯的祠庙之一。毕竟沈丘正处在这一区域的中心。

另外,高明远先生还有一段记述也不妨一提:明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年),当地王运正、张朗轩、侯耀如、窦炎、窦书成、张眉宏等积善之士,筹措资金,又在原址上建一庙,称之为龙降寺。入清,改称九龙寺。这段文字,弥足珍贵。它说明,至少从这时起,九龙寺的历史是真实可信的。

至此,有关张路斯和九龙寺的关系已经清楚。只欧苏到过沈丘之说尚无直接的史料可以印证。但我觉得,我在检史钩沉中有了一种更大的收获。

我们不知道那位布衣之士赵耕当初把口耳相传的故事述之以文、勒之于石,是出于里闾乡亲的请托,还是像欧阳修一样将其只作为一个奇异的故事而记之。但历史上确有张路斯其人。清·光绪《宣城县志》记载:(张路斯)唐景龙年间为宣城县令。在任期间,经常询疾问苦。在一次巡视农事的时候,见宣城北门外一片洼地,芦荻丛生,野草繁多,于是率百姓开沟造田……张路斯罢官后,回颍上县百社村闲居。死后,民间把他神化为龙王,颍上人并在焦氏台为其建张公祠。

从这里看,张路斯被神化,还是因为他有造福于民的光辉事迹。至北宋,对张路斯的祭祀由民间上升到了官方,而且,祭祀的内涵也发生的变化。在《昭灵侯庙碑》结尾,苏轼写到:“……昭于一方,万灵宗之。哀我颍民,处瘠而穷。地倾东南,潦水所钟。忽焉归壑,千里一空。公居其间,拯溺吊凶。……”原来,龙不仅有兴云布雨的法力,还能扶危济困、除暴安良。

“变化往来,不私其躬。道本于仁,仁故能勇。”在苏轼看来,道出自于仁,而有了仁心,做任何事情也就无私无畏了。最后,苏轼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度公之居,贝阙珠宫。揆公之食,琼醴玉饔。……诚在爱民,无伤农工。”意思是说,你居住着华屋美舍,享用着玉酿佳肴,不说昃食宵衣,应该以一片诚心去爱护、关怀、体谅你的下民吧?

张路斯成了既仁且能的龙王,他得去拯救万万千千的普罗大众。这大约也是欧苏为其立传作铭的初衷吧。事实上,除了“文章百世,道德千古”之外,两位前贤的经历还真的很相似:都仕途崎岖,都有被贬的经历;每到一地,都能兴利除弊,赈孤救贫。

欧苏与我们已经遥隔千年了。立于九龙寺大殿之外,南眺是流波不歇的颍水,东望是一线迤逦的蔡河,不禁遐思满怀。直觉得那悠然的一声钟鸣,仿佛传自历史的深处,那阶前的白玉兰,也摇曳着千年的芬芳。

欧苏啊,若你们的仁心悯怀,那些纷至沓来的香客,那些入殿一叩者,继之,传之,扬之,颂之,而不仅仅是为了一践世俗的信仰,百劫犹存的九龙寺,也就有了现实的意义。

在那次携侣而游时,我写下一首七律,既为九龙寺,也为两位前贤。诗曰:


沙河之北蔡河西,碧瓦红墙映柳低。

为慕欧苏从此过,也邀朋侣作今题。

玉兰殿外花争好,金菊台前叶欲齐。

莫问千年几兵燹,犹闻钟鼓响云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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