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泉河行(上)
作者:露白
上传时间:2020-08-08 17: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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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泉河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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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3月28日,是周六,我约了张国立君还有吴永方、赵玺两位先生去看泉河。我觉得,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有什么比看一条妩媚的大河更令人惬意的事情呢?

除颍河之外,泉河是流经沈丘的另一条大河。它的源头有三:一为汾河,古称濆水,发源于郾城东南的召陵岗,流经商水、项城,在刘庄店郭营进入沈丘;一为泥河,古称溵水、蔡水,发源于漯河东南的娄坡庄,流经上蔡、项城,在刘庄店楼凤台进入沈丘;一为直河,北在项城王明口柳杭与谷河相连,谷河又于沈丘和项城交界的后师寨汇入颍河。

自2016年,我对泉河有过数次探寻,但对从老城向西一段还有些陌生,直觉得它就像在水一方的美人,绰约而神秘,每次驱车从老城西南的泉河大桥上隔窗望一眼那蜿蜒的大堤、潺湲的流波、挺拔的岸树,无不心旌摇摇。

 

 

周五下午,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嫩红新碧,微雨轻寒,原本就是春的景象,但这一次,我不免有些抱怨起来。

令人惊喜的是,一梦醒来,天竟然晴了。我马上在熹微的曙色和啁啾的鸟鸣中又是电话又是微信,与吴永方、赵玺先生和张国立君进行联系,仍按原计划出发。

八点多,张国立君就赶到了我的住处。然后,我们接了赵玺先生,又接了在春风拂拂、新柳毵毵的X006公路旁等候多时的吴永方先生,一路向南,开始了我们春日里的泉河之行。

 

 

我们远离了街市与尘嚣,一边欣赏着白云飘浮的天空下无涯的麦绿、楼树掩映的村庄,一边如班荆道故的友人,忆往说今,谈诗论文。尤其是吴永方先生,这样一位“藏雄迹于乡村,寓大雅于诗文”的人物,甫一上车,我们的天地里便有了沧海日出的景象。他音节铿锵地诵着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使我感觉自己的驾驶于悠闲中有了几分神圣。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得与二三子把臂同游,夫复何求!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一个叫孙贾庄的村子后。这儿,一条大沟从东北而来,穿越公路后,又笔直地西去。南岸是高出地面五六尺的大堤,堤上草色初浓,杨叶新吐;北岸则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坡上油菜金黄,麦苗碧绿……只远远地望一眼已让人不忍舍去。

我在桥南一处宽阔的地方停好车,又和国立君小心地照顾着两位先生下了车,一起踏上野草杂棵间宿雨未晞的大堤。

沟中几乎无水,但除了沟底还留着去年的枯草和残芦外,整个河坡被大片大片的油菜覆盖着,点缀以一小片一小片的豌豆和蚕豆,青黄错综,锦绣一般。

赵玺先生介绍说,当地人把这条沟叫做河嘴子,是莲池和范营两个乡镇的界沟。

 

 

约行二百米,就到了大沟与直河交汇的地方。

直河的大堤更高更宽,但除了中间余下一条若两人并行就会蹭上一身花屑的泥路外,全是花儿开得金灿灿的油菜。大堤之下,河水清澈而宁静。水之湄,遍地枯草,杂以一丛丛秸秆洁白、花穗灰黄的芦苇和几株欲倾未倒的柳树,又衬以对岸屋舍俨然的村庄,美于丹青妙手的点染。

直河以直而得名,是沈丘和项城的界河,全长二十四里,亦是两地除马河之外把沙颍河和泉河南北连接起来的另一条重要河道。除此,直河还以富有故事而闻名。“直河直直,二十四里,上八里出邓禹,中八里出田丕,下八里出娘娘”,这一流传于两岸的歌谣,足以印证它的传奇。


 

邓禹是新野人,为“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官拜太傅,传说直河之畔的邓湾即是邓禹出生和埋葬的地方;田丕呢,是明代的一位才子,中进士后在返乡路上为水盗所杀,留与后人唯有不尽的嗟叹;而有关曹娘娘的传说则近乎一个神话:她生于直濲头附近一个叫曹营的村子,自幼邋遢至极。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一天,她在河中沐浴,只一掬水,顷刻玉靥生花,媚眼流波,娉婷如出水之芙蓉。而这一幕恰好被出巡路过这儿的皇帝看到。随后,曹姑娘便成了曹娘娘。

传说是没法考证的。但直河两岸确实出了不少名人。如赵湾的赵国贤,清末潮州总兵,死后赠“太子少保”;蔡庄的李鸣钟,冯玉祥五虎上将之一;童庄的童玉振,国军中将,曾任第三战区军风纪巡察委员会委员。


 

  高官显宦,名流才士,自然是一个地方的荣耀,也最容易被人记住,被人传说,但无数底层的生死与悲欢却大多湮没于历史的尘土之下而不为人知。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此时的临流一望让我想起去年我们在距此不远的外口处吴永方先生讲述的一个故事。

  那个地方叫窑湾——在直河自西北而来一折向南处——从前有一座砖窑。吴永方先生说,直到1949年的时候,那座窑还有杀掉一个男孩祭祀的流俗。男孩或是买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或是收留的无家可归的乞讨者。

我们可以想象,那奉戒诵经的羽士披发仗剑是如何的神圣,那执耒秉耜的耕夫匍匐在地时有着怎样的虔诚,但我们实在不愿想象一个孩子被杀时有着怎样一个鲜血淋漓的场面。

若说愚昧,实在是原谅了他们。他们与磨牙吮血的魔鬼有什么区别呢?

直河,你的流波下埋葬了多少冤魂、多少卑微的生命啊!

 

 

返回时,看到堤边数不胜数纤若手指的椿树棵,皆举着一簇簇的新芽,我好奇地捋了一把。吴永方先生笑了笑说:“野生的,肯定是臭椿。”我凑鼻一闻,果然是。但赵玺先生说:“臭椿也可以吃。淖了晒干下面条,香。”见我真的去掐,赵玺先生又指着一株株更为纤细、高仅及腰的楮棵上雀舌一样的楮不揪说:“这才好呢,多掐些蒸吃,正是时候。”

“好啊!”我说着就和张国立君止步掐了起来。

“从前,只要能吃的,老百姓啥没吃过啊!”吴永方先生感慨地说,“就这,当时也不一定能吃上。”

不一会儿,我们就掐了满满两把。没有袋子,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掉地上一穗儿,直到吴永方先生从车上找出一个小塑料袋子来。

我觉得,我采摘的是春天啊。

 

 

我们沿着X006公路继续前行,到了一个叫柏树庄的村子时,路有些塞。原来,那天是什么“会”,小商贩们临时起了一个集,把服装、蔬菜、花卉、农具、生活用品就摆在原本就不宽阔的公路上。

我们缓缓地穿过市场,然后转入X011乡道——我的计划是,穿范营、走老城、从徐营开始我们的踏青之旅。

    范营逢集,行人熙熙攘攘,我们费了好大一会儿才穿过狭长又拥挤的街道,又半小时,方抵达徐营之北的泉河大桥。

没有在桥畔的鱼市停留,没有去一箭之外、从桥上就能看到的红垣朱瓦的乳香台祭祀,我们直接上了南岸的大堤。

 

 

大堤上的路面不够平整,积水一洼一洼的。车子行过时,尾部像被一个大力士推来㩳去,忽儿滑向左,忽儿甩向右,直让两位先生惊悚得喊了起来。毕竟大堤十分陡峭而又无遮无护。

我笑着说:“两位先生请放心,我的驾驶技术还是可以信赖的。”话虽这样说,但我还是同意让他们下车步行。我觉得,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看,才真正具些踏春的味儿。

我把车开到一处较为干净宽阔的地方停下,在那里等他们。

 

十一

 

此处的泉河煞是迷人:水面很宽,很平,很静,且蓝得像融入了两岸的青枝绿叶;河坡则宽阔而舒缓,接岸抵水的不是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就是一畦畦碧绿的麦苗;对面的大堤上,一排杨树又细又高,笔直而整齐,望去就像一根根灰色的鸟羽;大河的上空飘着雪白的云絮,一处处静如花坞信步、芳沼闲坐的女子……

我就这样看着,望着,仿佛误入了武陵溪。

 

十二

 

我还发现,我所站的河坡下有一座小庙,庙后有一碑楼,碑楼后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对着的浅水滩中,一个身着黑色夹克的男子正坐在一个用木板搭成的台子上理纶垂钓。

浅水滩长满了杂草。此外,两棵柳树俯在水上,枝稠叶密的,不细看,还以为是停泊的一艘绿篷小船。

等两位先生和张国立君一到,我便招呼他们一起下去,近距离看小庙,看大河,看垂柳和细草。

庙是两间低矮的瓦屋,门锁着,让人无法一探个中的玄秘。那青砖苍瓦的碑楼,虽有些破败,尚不猥琐,只中间所嵌却很简易,粉壁上写着“南无观世音”几个红字,读之不禁莞尔——且不说庙食香火如何,观音菩萨能得这样一个的绿杨夹岸、繁花照水的所在,也可澄心息思做她的修行了。

  

十三

 

回到岸上,我们复上车前行。

往前的大堤高了一些且没了泥洼。我降下车窗玻璃让风吹进来。就这样,我们俯视着一条彩练般的大河缓缓地前进……

不一会儿,我们到了一处既平整又干净的地方。我提议说,我们不妨在此临河一坐,消受一下这浓醴似的春光。

我的提议得到赞成。我将车在路边停下……搬下折叠桌,取出小马扎,拿出橘子、面包、鸭蛋……很快,一个“晏飨赋诗、坐而论道”的场所就建设成了。

大河窈窕,田野广袤。近岸,晴光流漾的油菜花上蝴蝶翩翩地飞着;远处,浅浅的水涯里倒伏着杨树和柳树;更妙的是,还有青蛙格格格格的叫声。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吴永方先生抑扬顿挫地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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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们虽未赋诗造篇,但这样于春风里诵古不亦快哉!

孔子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但这亦是圣人的梦想,平庸如我辈者几人能得此境界呢?正如梭罗所说:“一亿人中,才能有一个人生活得诗意而神圣。”

这时,有一个男子从麦田间的小路走上大堤,估计是觉得我们有些另类,就过来搭讪。我们站起来,邀他坐下,他不肯,拿几个橘子让他吃,他也谢绝了。简单地与我们聊了几句,他便穿过堤下的油菜地了去河底。那里,有他昨日下的渔网。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位忙而耕闲而渔者,不是过着许多人可望不可即的生活吗?

 

十五

 

听“渔者”介绍,西北方那个村子叫刘埠口。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它至少隐藏着这样的信息:泉河是曾经通航的。

泉河——不妨再一次指出的是,以前叫颍水——在1949年之前是一条重要的航道。明代,政府在关津要地一般都设巡检司,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等。时为沈丘县治的平舆镇(今老城镇),就设有乳香台巡检司。

抗战时期,临泉(1934年建县,此前叫沈丘集)为汤恩伯的鲁苏皖豫边区总司令部所在地,沈丘为何柱国的第十五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就是因为两地濒临泉河便于运输的缘故。

但是到1959年后,临泉建了杨桥闸,沈丘建了李坟闸,泉河就彻底断航了。

 

十六

 

我们下一站将到的地方就是李坟闸。

李坟闸自然因建在李坟而得名。那李坟又是因什么而得名呢?

原来,李坟以前叫熊冢,后来,熊姓人家因为分家产生矛盾,迁到外地去了。明朝永乐年间,附近李醒城几户姓李的人家迁到了这里。他们将熊冢改称李坟。

李氏名人最值得一提的是康熙丙辰科进士李开第及祖父李孕嘉、父亲李焕和三位弟弟。

李开第 (1683--1761)字明一,号敏斋,工诗文,好书画,曾任知县、知州。《静乐县志》赞之曰“爱民重士,日与士子课文,或登高远眺,赋诗饮酒。三年间,可称鸣琴而治。”但后来因秉公办事,李开第得罪了权贵,遂息影湖山,以翰墨自娱,有《敏斋文集》传世。

李孕嘉,据《沈丘县志》载,其“生而倜傥,至性过人”,崇祯末年任潜山知县,在张献忠围潜山之战中慷慨殉难,被追赠太仆寺少卿。

李焕,李孕嘉之子。父亲阵亡后,李孕嘉奉事寡母,教训诸子,耕读传家,曾任邓州学正、国子监学正。值得一提的是,在儿子李开第任静乐知县时,李焕曾到静乐游览了城南的天柱山和城东的涌泉庵,并写下了《游天柱山》和《游涌泉庵》两首诗。此处不妨录之:

 

游天柱山

扶杖陟巅纵眺余,收来翠色满衣裾。

城峦历历宛如画,岑岫层层不胜书。

泉液到唇知性淡,松声入耳悟禅虚。

碾汾清水濯天柱,愿卜半区结一庐。

 

游涌泉庵

胜友約来访胜迹,登临此地兴偏横。

层峦万叠藏庵古,曲水一湾映阁清。

石鼎烹茶泉得售,松阴挥麈风从生。

同人携手盘旋久,细雨濛濛送客行。

 

其外,李开第二弟李及第、三弟李连第和堂弟李登第皆为名重一时的人物。李登第曾任彰德府教授、国子监助教博士等职。

据说,正是李开第把熊冢更名为李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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