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白诗话·从刘夷道的《伤死奴》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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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白诗话·从刘夷道的《伤死奴》说开

作者：露白

上传时间：2020-01-03 10: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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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刘夷道的《伤死奴》说开

近读《全唐诗》，刘夷道的《伤死奴》使我久久不能释怀。

在《全唐诗》众多的作者中，有不少人只有一两首诗，但就这一两首诗却为他赢得了流芳千秋的荣耀。刘夷道可以说就是其中之一。

刘夷道，生卒、籍贯皆不详。武后时，曾任天官员外郎。《全唐诗》仅收录了他一首五言绝句《伤死奴》：

丹籍生涯浅，黄泉归路深。

不及江陵树，千秋长作林。

五言绝句是历代的诗家们认为最难写的体裁。清代著名学者张谦宜对此有深刻的理解：“短而味长，入妙尤难。”唐人名篇屈指可数的也就王之涣《登鹳雀楼》、王维《山中送别》《鸟鸣涧》、杜甫《八阵图》、卢纶《塞下曲》等，唐以后几乎没有传世的篇什。从艺术上讲，《伤死奴》这首诗遣词精当，寄概遥深，不逊圣手大家的绝唱。它第一联对仗极为工稳，又非常自然，“丹籍”对“黄泉”，“生涯”对“归路”，“浅”对“深”，不生硬，不含糊，一句写生，一写句死，既是对“死奴”命薄寿短的实际概述，更是对逝者如斯、一去不返的浩叹。第二联，因有了上一联的铺垫，转折极为自然。“不及江陵树，千秋长作林”，与前人“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一样，都道出了“人生易老天难老”这一令古今中外的哲人都为之茫然不解的事实。

但是，我认为这首诗所体现的价值还不止这些。他是为一个卑贱的生命而歌哭。

限于篇幅，作者对“死奴”没有作其它交待。我们唯有凭籍想象，猜度他可能也孩失其怙，幼丧所亲，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总之，短暂的生涯缺少他人的关爱，伶仃孤苦，卑贱如一棵荒原上的草芥。诗人或许是他的主人，或许是他的邻居，或许与他素不相识，但对他——一个极为普通的生命——表现出了自己的尊重，自己的怜悯，这是仁者民胞物与的襟怀的体现，具有穿越历史映照千秋人心的光芒。

我们再看李白的《哭宣城善酿纪叟》一诗：

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

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

以吊亡伤逝为主题的作品，在唐诗中不胜枚举，这首诗表达的就是作者对故人深深的惋惜和怀念，却没有怜贫惜弱上的意义，价值自然比刘诗要逊色一些。而柳宗元的《掩役夫张进骸》则有着刘诗不可相侔的另一可贵之处：

生死悠悠尔，一气聚散之。

偶来纷喜怒，奄忽已复辞。

为役孰贱辱，为贵非神奇。

一朝纩息定，枯朽无妍媸。

张进乃役夫一个，身份地位与奴隶无异，其生其死，即便在平常人眼中也等同草芥，更莫幻想得到一位身处士大夫阶层者的关注。但柳宗元除了对逝者表达了一般的感伤、同情与怜悯之情外，对社会意义下的生命还有独特的认识：为役孰贱辱，为贵非神奇。一朝纩息定，枯朽无妍媸。

他认为，生时无论王侯将相，抑或黥髡盗贩，一旦死去，俱是尘土一抔。

这一认识，使柳诗有了比刘诗具有了高得多的价值。因为，人类的同情心就是建立在这一观点之上的。而这一观点正是千年的历史以及当下的社会所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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