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白散文·沈项边界行(四)
作者:露白
上传时间:2020-03-19 15: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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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昨天是周末,天阴不雨,我约了赵玺先生、陈建勋先生,一起去拜访吴永方先生,希望完成一个心约已久的愿望——把臂同游沈项交界的南段泉河一线。

去年深秋,我与吴永方先生、张国立君一同探访了沈项交界的北段,于平凡的村落和广袤的田畴间拾取一些逸闻和旧事,以慰藉一下自己在喧嚣的尘世里寂寞的心灵。因为超乎想象的收获,归来之后,完成探访沈项交界南段的愿望也就特别地强烈。

上午九点,我们在吴冈,也即吴永方先生的家所在的村子,见到了他——他比去年显得黑了些,瘦了点,但依旧骨坚神腴,无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三十七


吴杰君是吴永方先生的邻居,是本村小学的一位老师,年龄与我和陈建勋先生相仿,也喜爱阅读和写作。他的新居距离公路不远,而院墙之外就是菜畦,有碧绿的荆芥、苋菜,有满架的豆角、黄瓜。这使我们的聊天也浸染了浓郁的田园风情。

赵玺先生与吴永方先生是第一次相见,尽管已年过古稀,但仍像我们一样虔诚地听吴永方论今说古,尤其对吴永方先生的博闻强识和一生曲折坎坷的经历更是感叹不已。

午饭是在一家小饭馆吃的——吴永方先生坚持做东,我们只好依了他。没有推杯换盏的虚情,简简单单的膳食之外继续的还是不离诗书的话题。


三十八


午饭后,我们驱车上了由沈丘县城所在地槐店镇至刘庄店镇的X006县道,一路向南疾驰。

公路虽不十分宽阔,但足够平坦。我们开着车窗,嗖嗖的凉风吹进来,让人觉得特别的舒适与惬意。而公路两侧的玉米苗已一尺高低,恰好将田野遮盖成一眼连天接地的碧绿,从车上望去,使人不由想起“两山排闼送青来”的那诗句。

约十分钟,我们路过了泉河——按计划,我们要先去寻访泥河,以及泥河之上的黄庙桥,返程时再到这里,因此,我们没有在这里停留——又约六分钟,我们到了白桥。

向人打听了道路,我们由集中心右转,沿一条乡间的水泥路向西南而行。

约三四里,一湾绿树葱茏的河堤就远远地映入了眼帘。

这就是泥河了。


三十九


泥河是泉河的支流,泉河则是颍河的支流,颍河又是淮河的支流。一句话,泥河是一条通江达海的河。

而且,泥河还是一条古老的河,有着传奇的故事。

在它与泉河的交汇处,有一大泽,叫迷艇湖;有一村子,叫李醒城,传说都与刘秀有关。

当年,刘秀被王莽追赶,夜里乘船在一个大湖里迷了路,后来经一李姓村民的指点,才醒悟过来,摆脱了王莽的追赶。这就是迷艇湖和李醒城的来历。


四十


我们将车停在路边,一起上了泥河大堤。

这是一处U形的河湾——大河自西南而来,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又东南而去。

河水不多,而且长满了水草,浅浅地伏在河底,与宽阔的河床和高耸的河堤极不相称——你无法相信,泥河在历史上有无数次河决堤溃的事实。尽管如此,但它仍不失一条大河应具有的气度和风采。尤其是,它河坡上的杨树,简直让人有些震撼:

这些杨树躯干挺拔,一株直似一株,虽粗细有别,却高低无异,密密匝匝,蓊蓊郁郁,叶连柯交,遮天蔽日。散发着阴凉,应和着鸟鸣,整个堤岸仿佛是一片天然的森林。


四十一


除了树木,泥河两岸更是草的世界。

这里有《诗经》里的芪艾——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有唐人诗句中的桑棵和柘树——鹅湖山下稻粮肥,诸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有消炎清肝的茵陈;有降三高的绞股蓝;有凉血去火的车前子;有止鼻血的茅根;

有开着白色的伞状花儿的野胡萝卜;有三叶草似的木须;

有母猪臊;有驴尾巴蒿,有节节花:有拉拉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自然界不会枉生一件事物。

放眼泥河之畔,不由感喟,这些生长在古人诗句里的花草,这些被药王医圣视作天赐的植物,原来就在咫尺之远的乡野。

幸运的是我认识了它们。而这,我得感谢吴永方先生和赵玺先生——正是他们的博学,让我在每采一片叶子时,都会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四十二


我们从草的天堂返回,继续西行,探访下一个目标——黄庙桥。

黄庙桥早有所闻。它是沈丘、项城、新蔡、临泉交界一带存留至今的一座较为完整的古桥。

很快,我们到了黄庙集。

黄庙集因河南岸的黄庙(今改称三皇庙)而得名,被泥河分为河南河北两部分,河南属于沈丘县李老庄乡,河北属于项城市付集镇。

在几位村民热情地指点下,于一座现代化的水泥大桥东侧,我们找到了野棵杂草遮掩下的古桥。

古桥的桥身是红石的,栏杆是青石的,五孔(原为六孔),约四米宽,三十多米长,横跨在泥河之上。桥面坑坑洼洼,桥栏杆已残缺三分之一,剩余的部分,那些造型各异的石猴、石狮,也面目全非。据说,这是“文革”时期红卫兵们以及近几年收藏爱好者们的丰功伟绩。

百度上搜索一下,还知道,这桥是清同治年间一个叫李金路的人到处化缘修建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方便泥河两岸的人赶集和到河南岸的黄庙进香。

在桥头一堆乱草中,我们看到了一块石碑,上写“~~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座一百余年的古桥,这就是它的标签。


四十三


黄庙桥完成了使命,将自己交付给了历史的风雨。但它旁边的黄庙,虽然在八百年的岁月里遭逢无数次的兵燹与劫难,却依旧香火鼎盛。

黄庙始建的1227年,属于金的后期。无人知道一个濒临灭亡的帝国,为什么要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建一所占地多达二百余亩的庙院;更无人知道它辉煌的背后都有哪些离奇的故事。

如今的庙院由东向西分为三部分。最东是管理处,住着道士和道姑。依次是一所二层的大殿,殿中有七尊神像——道教的、佛教的都有。其中一个名为“红煞”,一时不知是什么来历。最西是一座新建的殿堂,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极为巍峨。转至大殿之前,看到门楣之上有字曰“三皇庙”,及进殿中,却发现此“三皇”并不是“三皇五帝”中的“三皇”。此“三皇”为: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和伏羲。这在各地的庙宇中真是所见不多。

神佛原来是要听人安排的。


四十四


在沈项两县,有一位风流才子的故事流传得非常广泛。可以说,许多人都是听他的故事长大的。你大街上随便喊住一个人,都能给你讲出有关他的几个段子。

这位风流才子就是王子由。

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王子由的故乡——进士桥。

王子由名辙,字子由,以字行。项城市官会镇汾庄村人。死后葬在相邻的进士桥村。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中解元(举人第一名),雍正癸卯(1723年)中进士。寿八十二岁。著有《浮生老人诗集》二卷。

《项城志》评之曰:“性颖异,经史过目不忘。”吴永方先生在一篇文章则这样写道:

“少时顽皮,且有几分无赖之气。几次进京会试,都因玩世不恭而名落孙山。”

王子由考中进士时已年过六旬。他不愿入仕,一度在上蔡设馆授徒。


四十五


我们问了路线,从黄庙开始一路北上。

路上,吴永方先生和赵玺先生还不忘给我们讲王子由的故事。有一则是讲他第一次参加乡试的。

相传,他当时才十一二岁。主考官嫌他年纪太小,劝他下一科再来。王子由说,到时我让我老太爷来。他快九十岁了,想必能老好。主考官被逗乐了,只好允许他进了考场。

不料,进场没一会儿,他就交卷了。主考一看,文章写得很好,只可惜字数不够,不符合“八股文”的要求。主考官看看时间还多,就让他重写。

时间将过一半时,王子由又交卷了,而且右手还拉着凳子。

主考官接过卷子,一看语若行云,意如流水,不禁拍案叫绝,但读到兴头上,突然发现没了下文。

“下半篇呢?”

“在这。”

王子由把凳子搬到主考官跟前。

主考官一看,真是哭笑不得。原来,那凳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四十六


王子由天资聪明,又滑稽可爱。有一次老师从四书中摘了一个句子出了一个作文题,王子由竟然以谐音把它捣鼓成“蛤蟆咬死我伯父”来,并煞有介事地写到;“吾闻之伤人之物,山上有狼豺虎豹,水中鱼鳖鼋鼍,从未闻咬死我伯父者,竟是区区一蛤蟆……”

老师一看,知道他又是捣鬼。提笔批了一个“屁”字。

王子由呢,假装糊涂,以“屁”为题,又写了一篇文章:

屁者,气也。清者上浮于天,浊者下及于地,吃食物之所生也。多吃多生,少吃少生,不吃不生也。因气味腥臭不堪,不登大雅之堂。又故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不得已而为之者,只宜零售,而绝不可以批发哉!


四十七


王子由有一首描述大雨的诗,不少人诵之如流:

西北大风起,东南如鏊底。那雷也,那闪也,那雨好似箭杆也。瓢泼也,盆倒也,一滴一个水泡也。沟满也,河平也,房倒也,屋塌也。赤脚也,光腿也。蓑衣哗哗拉拉,泥屐呱呱哒哒,蛤蟆咯咯哇哇。蚂蚱不能飞,蚰子不能动,何况老扁秃蚱子乎!

这首诗语言通俗、诙谐,让人见之难忘。

王子由谐谑的的一面,得之聪明,发乎才气,更源于他任达不拘的天性,至老莫不如是。他后来那些佳句天授的诗章,读之可想其人。如《村居》:

茅屋数椽傍水涯,春兰秋菊影横斜。

园边不伐有巢树,野外尚移无主花。

寡欲自然心似水,忘机何至事如麻?

清泉白石尘埃净,一枕松风漾月华。


四十八


我们从官会镇向北,穿越东西走向的汾河(泉河上游),再向北约行二里许,复转向东北,沿田野间的小路又行驶二三里,来到了进士桥村。

在村民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进士桥”的遗址。

它在兴龙沟与汾河交汇的入口处,如今唯有一座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节制闸和一块被草丛掩盖的石碑了。因为碑面朝下,碑文是什么也不得而知,这使它的主人更多了谜一般的神秘。

一群村民围上来与我们搭讪。但是,与我们想象的不同,他们对自己村子叫“进士桥”,或者说对自己村子与一个叫王子由的人物有联系,没有表现出有哪些自豪。

一个年纪稍大、像有点文化的人说,王子由当年修建的桥,因为在兴龙沟上,就叫兴龙桥,后来才被人们叫作进士桥。王子由出生在附近的汾庄,死后埋葬在汾河西岸上。现在,他的坟只是一个小土堆儿,长满了荒草。

说话时,他还为我们指了一下方向。

他还说,王子由的后人都在汾庄,他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王子由是谁。

我们没有去寻找王子由的墓,只站在兴龙沟畔,隔着村后遮天的林木和遍地的杂草,遥对墓的方向眺望了一眼,权且是对这位才人的凭吊。

我想起王子由临终前所吟的那首诗来:

一梦醒来富贵无,卢生梦醒悔长途。

今人不醒卢生梦,犹向卢生梦里图。

王子由看淡了生死,想来他对自己被埋葬在哪儿或者是否被后人祭祀也不会介意。但是,眼前的这一切仍然让人觉得凄凉了些。


四十九


离开进士桥,我们绕着汾河北岸到了沈丘境内的直濲头。从这里,汾河接纳了另一条支流~~直河,改称泉河。我和吴永方先生曾于去年深秋到此寻访夏五云所建的红石桥,故地重游,心底依旧不免生出一种物移人非的感慨。

没有停留,我们驱车上了来时所走过的S006县道。但是,在我的提议下,我们没有向县城的方向行驶,而是一折向南,去看一日数度穿过的泉河。

岸木葱茏、水流清澈的泉河,不可就此轻别了去。

我们看的这段泉河,在一个叫钱寨的村子附近。河水自西而来,在这里绕了一个漫弯又东南而去。水面因为映照了两岸的绿树,如同融入了青黛,显得特别地宁静与幽深。偶尔飘过的云朵,间或洒落的阳光,又使她宛若披了一抹彩衣,欲娇还羞,妩媚动人。

河岸上有一个小庙,如普通的农舍,只前面有一个砖砌的香炉和一个顶端飘扬着鸦青色旗子的白铁杆,才让人看出了它的身份。

门锁着,我们从窗口往里看。只见贴着后墙的泥台上塑有三五个高不满三十公分的神像,而且,只中间一个有自己的名字:插花奶奶。

附近没有当地人,我们无从了解插花奶奶是谁。而吴永方先生的一句话却顿时让人不敢产生一丝的不敬:

莫看我庙小神卑,不烧香试试;

休说你财大气粗,敢作恶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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